等待再见

‖命题作文重写,有感而发。


“当我们去浪漫化一个时代的时候,说明它已经过去了。”

——兰德尔 《发现社会》

你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。​



我在等待与她的相见。这是2018年的11月,全球狂欢“双11”刚刚平息,有人说这一年其实损失很大,因为几乎各领域的元老专家都在今年逝世。


这同样是我与她相识的第七年,认真计较的话,那是如今的我一半的年岁。


我们算是老相识。记得初见她时是小学开学的第一天,我们是同桌,最后一节正好是体育课,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。我本已做好打算半是糊涂地坐在夯实的阶梯上虚度过那45分钟,她却很自来熟,招呼我过去,跟新同学们玩“西瓜爆炸”。


我记得石板路上全是沙石尘土,两道的花坛林木葱茏,浮离的光点从不停歇,我记得天空很高很蓝,掠过群山的飞鸟一向孤高,映下的光总让我想起凯旋的骑士。我们就这样很无聊地、也很好玩地,走过了一个下午。


我那时没有想过,她会这样陪我,一直走过四年,走向荒芜荆棘的美梦尽头。


我还不知道该怎么不那么语无伦次地讲述彼此的日子,我可以告诉你很多她的事情:她有个异卵的双胞胎妹妹,但因为她留过级,于是比妹妹小一个年级;她家很大——这并不是说房子大,是说人很多,大概有十几个小孩子;有一年她家修工地,门前的路上堆了人高的沙子,几个孩子敢从二楼阳台直接跳到沙坑里;诸如此类。


若要说我们间的事,那我大概也能如数家珍地悉数告之。成绩这块,我总是比她高几分,但三年级第一场英语考试我却落了下风,犹记得我为此伤心难过了好久,可是我只是考差了一次,就这样伤心难过,那么每次当她的成绩落后于我的时候,她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?幼年的我没有想到这个。



四年级的时候,我们培养出了奇怪的默契。我们写完试卷也不检查,把所有答案抄在纸条上,下课后一条条对。记得那年结业典礼,广播声音很大,又带着年久失修般的暗哑,老师在讲台上念“红花少年”的获奖者,我实在听不清,只听到了个“yíng”,恰好我的名字有这个音。我便问她,刚刚有没有念到我。她一个劲的点头称是,结果该上去的真的不是我。很长一段时间,这都是我心里最尴尬最难以回首的时刻,但这都是后来的事了,当时,也许是年少无知吧,倒脸不红心不喘,也没放在心上。我不大清楚她是否还记得这段插曲,我比较希望她记得,但是从来没有对谁说起。毕竟,除了在这里聊想聊想当年,我也找不出谁能听我唠嗑这段往事了。怀念过去,尤其是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,是一种很奇妙的快乐,这种快乐不适合作为谈资去分享,只适合埋藏在心里。以己度人,我本能地希望她也能不跟别人说。



除去这些的话,大概也是些零碎不成片段的故事。有一次我去她家玩到了天暗下来,才忽地想起还没吃晚饭,赶紧蹬上自行车回家。不过结局有点出人意料:母亲当时正在吃饭,见我开了门很惊讶,说道,我还以为你已经来了呢。



其实小时候我还挺羡慕她们家的,觉得她们家楼很高,虽然人也多。我曾经在她家施工的时候跑过去玩,这可能形成了我对于工地最早的印象。



我们有个心照不宣的约定,喜欢在放学前把所有作业都完成,继而嘲笑慢了一步的同桌。最深刻的是四年级时老师总让我在黑板上布置作业。照理来讲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,并且是第一个动笔的。然而我在写作业之前,我必须先把作业的内容写到黑板上,而作为我的同桌,拥有“地理优势”的她也能提前窥知作业内容,继而得意地同我挑眉,先我一步动笔。我为了不让她笑话,主动辞去了布置作业这一任务。犹记得当时老师站着,比我高很多,有些好笑地说道:“可是老师之所以重用你,也是因为信任你啊。”



这份职务最终辞去了,后来换了老师换了学校换了同学,我也没有再得到这份职务。



记得我们那时小,吵起架来不懂骂,就要“冷战”,可是不会很久,只要第二天我打个“暗语”,向她借个橡皮擦,就代表和平解决。


她喜欢玩,也懂要怎样才能玩得开心。我们下课的时候就在教室里乱跑,游戏原理跟“西瓜爆炸”是一样的,坐在板凳上就相当于用手护住了自己。那当然是很危险的,教室里板凳多,万一摔倒了,磕到水泥地板上,绝不好受。可是我们不怕,又或者我们从不认为这有多危险。后来渐渐有人学我们,一群人乱哄哄变成了更大一群人在搞事情,我自大地想:估摸着他们不学无术,以为这才是考得好的窍门呢!


我比她高点,排座位的时候就会故意弯下膝盖驼下背,然后继续做同桌。


告诉你个笑话,我多想把我们在一起那四年,完完本本全部全部都写下来。可是我没有写长篇的毅力,更没想过写长篇。


所以这些都没办法实现了。


我大概还没说,我们相识七年,有三年里我没有见过她,可是我没有忘记她。我仍然想念她,因为那代表我混沌初开的年华,我懵懂的、无知的、无比纯洁的一整个童年。


写到这里,我的心里闪过一丝从来没有意识到、因而也从来没有的内疚,因为她在我的心里已经不再是一个具象的人,而是一个符号,她代表着我年少的记忆,并且——如无意外——将永远以这样的符号存活在我的心中。



我们家住得好近,我在房间一抬头望窗户就是她家。可是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,或者我们在彼此不知道的时候相遇了,我们不再同班,不再同校,如此莫名其妙,就断了联系。
 


我在期待相遇,又有些胆怯彼此却再也认不出对方。这种感受随着风,穿过时间的峡谷,最终越来越淡,只留下一点温柔,一点清和,一点忧愁,很舒适很浅淡。它磨去了棱角,将自己变得平和普通,让自己不要歇斯底里,不要忘记最初的故事。


我会永远记得,当我走在校园的走廊上时,一只手从身后一下子揽住了我的肩,然后就是熟悉的声音,嘿,yt(我的名字)!这句话,她是用潮汕话说的,时至今日,我仍记得那上扬的、青春特有的语气,那清脆的音色,还有她叫我的名字时绽开的笑容。大概乡音总令人难忘。我也回敬她,嘿,jn!不知道谁的胳膊搂着谁的肩膀,我们就这样肩并肩一起走向了教室,在同一张桌子前,同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。



太阳还没有升起,天很蓝,没有一点云,是我最喜欢的天气。



 2018 . 11 . 17

——

2020.8.2


两年了。


2021/7/17二改,补如下


我写过她很多次,每次都觉得太短了,我们那么多年的日子,那么多有趣的鸡毛小事,哪里是几页纸写得完的。后来,也是我最近一次提起她,是在两年前,我用了一个下午想了很久,想把我所知的与她有关的所有都写下来,于是有了这篇文章,但是我却发现,其实,也不到5000字。


我在那篇回忆录的最后写了一句结语(现已删除)——那个故事曾经令我心动,我却再没有耐心回味同样的情节。我不知道当时出于什么心态写下这句话,但就像一个约定、一种暗示一样,我再没有想起她,直到今天。


我仔细想想,也许,我烦厌的不是那段岁月,更不是她本人,我烦厌的是消费那段回忆的自己。


我不知道有什么还能再聊了,该聊的都已经聊过了,两年之后,我也没有积累任何新素材,我再没有见过她。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小村,我只要出门走200米就能到她家,但是我已经失去了光明正大去找她的身份了。


我们分隔的这几年里,彼此都处在最迅速的成长期,别说心是不是不同了,也许我连她的样貌也认不出来了,她的过去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里,她的现在却消失在茫茫人海中。这些年的时光就好像一堵又高又厚的墙,推不动,迈不过。


小学毕业的时候,那时我已经与她分隔了两年了,但毕竟同校,仍然偶有相会,在这样的情况下,我写了一篇为她的回忆录。里面有这样一句话——


“我们都是夜空里一闪而过的流星,你有你的轨迹,我有我的轨迹,两条直线不可能两次相交,对我来说,你见过我不复的懵懂,我见过你少时的模样,我只要记得流星相遇时那一刻的盛景,便不再奢求了。”


内里是稚嫩的真情。

——

2021/10/12


“当我们去浪漫化一个时代的时候,说明他已经过去了。”——兰德尔 《发现社会》


也许对我,这话的“时代”改成“年代”更好吧。


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,只满心想着学习,玩闹,为一些细碎到忘记的事情而情绪起伏。但是现在,那些欢喜和悲痛无论多么澎湃,五年过去了,十年过去了,也早已淡成时间彼岸的一阵晚风。


就因为褪去了生活的琐碎与繁乱,深埋在生活中的诗性反而闪闪显露了出来。


没有执念,只有怀念。“我”觉得这是最好的状态。同时,理性的“我”之下的另一个“我”,却还在隐隐期待着一些藏在原始的想象里、演绎在平行时空里、永远不为彼方的“我”所闻的可能。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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